一八八三年,《》这样评价已去世两年的英国保守党首相本杰明·迪斯雷利,他和别的保守党领导人不同,他愿意信任并走近人民,他相信不同阶层的英国人,无论是富可敌国的上层人,抑或收入微薄的普通人,都有保守的本能。这位成熟老练的政治家看待工人阶级的方式,就像米开朗琪罗这种技艺超群的雕刻家,看见了困在大理石中的天使。
在当代美国,谁是天使,什么是困住他们的大理石,谁又是雕刻家,这可以说是美国政治学者雅各布·哈克和保罗·皮尔森在写作《推特治国》时念念不忘的三大问题。在他们看来,在大众民主时代,保守派既要抓住作为核心选民的上层经济精英的资金和资源,又要抓住作为边缘选民但数量日增的下层大众的支持和选票,但二者的意志和利益恰恰南辕北辙,经济越不平等,经济精英的权力就越大,就越难摆脱这种困境。谁能解救困在大理石中的天使,换言之,谁能在这种结构困境中凝聚大众,谁就能在政坛上立于不败之地。
保守派困境普遍存在于代议制国家。十九世纪中叶,面对风起云涌的工人运动和下层反馈,迪斯雷利领导英国保守党走出了困境,建立了一个深入基层社区的强大网络,打造了囊括上、中、下三层的樱草联盟,因此成为英国政坛的常青树。二十世纪初的德国保守党即国家人民党却失败了,因为它对独掌统治权信心满满,对大众力量不屑一顾,在日益剧烈的竞争和压力面前惊慌失措,不是反求诸己扩大政纲的包容性、谋求大众忠诚,反倒依赖那些善于挑动种族主义、部落主义和进而拉拢大众的外部政治组织,一步步滑向自我毁灭的极端,最终成为纳粹主义的盟友和世界大战的推手。英德一成一败,足以让美国人警醒并追问当代美国能否走出保守派困境。就此而言,《推特治国》对美国保守派的判断是悲观的,晚近四十余年来,美国保守党或许的确从粗糙的美国社会原石中识别出了天使,但却受制于极端不平等时代中财阀所掌控的组织资源和政治献金;他们本想效仿英国保守党的成功,却复刻着德国国家人民党的失败;他们没有迪斯雷利的政治雕刻能力,只能选择扭曲的财阀民粹主义策略,从而助长了寡头统治在当代美国的复兴。
。事实上,这种阶层利益固化所导致的政治衰败并不是什么新鲜事,它只不过是米歇尔斯所说的寡头统治的铁律在当代美国的重现,这既是美国经济学者施蒂格利茨所说的 “1%有、1%享、1%治”,也是美国政治学者福山所说的相互否决制所导致的制度恶果,福山寄希望于民主的独裁(Democratic Dictatorship),现实却是寡头的专政。